巴城:一派江南水乡风情
□ 张永祎
这里叫巴城,据说大禹治水成功后,曾在此封巴王,因而得名。
对巴城绰墩遗址的考古发掘,发现了大量的炭化米粒,表明太湖流域东部地区在6000多年前已有人工栽培的水稻。公元前514年,吴国为了拱卫都城苏州,以今天阳澄湖地区为屏障,在湖东、南、北三面筑起巴城、武城、东林城、雉城等12个城池,其中,巴城、雉城均在今天的巴城镇域。只可惜它们在阳澄湖形成的过程中不幸沉入水底,所以当年的春秋故事至今仍被封存在湖中。
现在的巴城古镇区,主要建于清代光绪年间(1875—1908年)。沿着河南街走进去,迎面就是那座横卧在水巷之上古色古香的廊桥,飞檐翘角,遮风挡雨,两边是供行人上下的台阶,中间是便于车行的平坡。我们站在桥上看风景,立马就能领略到浑然一体的水乡味道。两岸的老房子临河而筑,面街枕河,粉墙黛瓦,石岸斑驳,木栅花窗,鳞次栉比,水色清冽,碧波荡漾,错落有致的水岸人家,恰似一幅天然的水墨画,动人心魄,引人入胜。
昆曲源头的温婉之韵
据介绍,这里是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百戏之祖”昆曲的发源地,昆曲,又称“昆腔”“昆山腔”“水磨腔”“昆剧”,起于昆山,源于巴城,是中国古典戏曲的代表。2001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命名为首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成为全人类杰出的文化瑰宝。
我们从巴城老街牌坊的左面进去,映入眼帘的是曲径通幽的昆曲长廊。一卷丹青,扰乱了谁的一纸情殇?相思一曲,幽怨了谁多情的眼眸?“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只是因相思而互有牵挂,这才有唱不尽曲终人散的余韵,望不穿缘起缘灭的纠葛,看不透镜花水月的空灵。红尘漫漫,仿佛推开厚重的历史朱门,转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娓娓道来的尽是昆曲的前世今生。人在花丛里,静听莺啭喉,心舒飘柳细,步慢暖风柔。
除了遏云绕梁的婉转曲调,就应该是那些在廊边耸立着的人物塑像,主要有黄幡绰、顾阿英、梁辰鱼等,他们都是推动昆曲发展的有功之臣。
1200年前,作为唐朝开元、天宝年间赫赫有名的宫廷艺人黄幡绰,因为躲避安史之乱,把“字有肩、板有眼,阴阳浊清”的宫廷音乐带到了巴城。平日里他以表演宫廷戏为生,颇受广大乡民喜爱,拥趸者、追随者、拜师者、学艺者甚众。随着宫廷音乐和吴歌风情的日益融合,渐次凝成了昆山腔最初的音乐源头。大家知道,中国戏曲的表演形式最主要的是声腔艺术。当时北方流行唱北曲的杂剧,南方流行唱南曲的南戏。南戏的声腔主要有四种,即弋阳腔、余姚腔、海盐腔、昆山腔。魏良辅在《南词引正》中说,南戏四腔,“惟昆山为正声,乃唐玄宗时黄幡绰所传”。应该说,黄幡绰带来的唐代宫廷音乐为日后洋洋盈耳的昆山腔,打开了筚路蓝缕的第一道大门,他被奉为昆曲元祖当之无愧。
600年前,巴城元末文学家顾阿瑛,十分钟情昆曲文化,中年以后,“于界溪(今绰墩村西南)垒石为小山,筑草堂于其址,左右设亭馆若干所,傍植杂花木,以梧竹相映带”,名之为“玉山佳处”。时为东南名士雅集之地,“园池亭榭之盛,图史之富,暨气馆声伎,并冠绝一时”。在中国历史上,顾阿瑛的“玉山雅集”与东晋时期浙江绍兴的“兰亭雅集”和北宋年间河南洛阳的“西园雅集”,并称三大文人雅集。其时,玉山佳处聚集了赵孟頫、萨都刺、张荔、杨维桢、倪璜、张雨、柯九思、高明、熊梦祥、陈维允、赵元、顾坚等一大批戏曲家、词曲家和杂剧、南戏作家及演奏家、歌唱家。他们高扬黄幡绰的正声风帆,坚持以顾阿瑛昆腔私家班底为载体,在昆曲的海洋里扬帆远航,酬唱咏和、琢磨声腔、探讨音律、精研乐理,对南曲声腔及演奏乐器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研究,在歌唱的头腹尾以及演唱开口闭口鼻音的技巧,以及以笛、箫、笙、琵琶等乐器伴奏为主等方面,都取得了许多突破性的进展,对于昆曲的形成发展产生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400多年前,在明朝嘉靖年间,音乐家魏良辅对昆腔进行了大刀阔斧地改革,使昆腔的曲调、旋律与唱法都得到极大的丰富与提高,于是,在人世间就诞生了最软糯、最风雅、最优美的“水磨腔”。这种腔调听起来,就好像水石磨米一样不紧不慢、细腻悠长,具有非常高超的技巧性和表达的生动性。著名的戏曲作家梁辰鱼是巴城人,他不仅师承魏良辅的真传,更能大胆实践,身体力行。如果说在魏良辅时期,昆腔还只是停留在清唱阶段,那么到了梁辰鱼的手中,则是火力全开,全力以赴地推向艺术实践,使得水磨腔在明代的舞台上大放光彩。他创作的《浣纱记》,是第一部用改革后的水磨腔编写的剧本,也是昆剧发展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部重要作品。正如朱彝尊《静志居诗话》中说:“传奇家曲,别本弋阳子弟可以改调歌之,惟《浣纱》不能,固是词家老手。”该剧“罗织富丽,局面甚大”,辞藻华赡,曲调铿锵,一时引起轰动,余音绕梁不绝。自清代中叶以后,《浣纱记》中的许多单出,都是昆曲舞台经久不衰的优秀折子戏,后来在各地戏曲舞台上的西施的故事,很多也都源出于《浣纱记》。
100年前,昆山顾九在《西昆杂忆》中指出:“吾邑膺保存昆剧之重任者,近十年来,除二三文人外,厥惟乐工。”意思说,清末民国初期以来,担负保存昆剧重任的, 除了少数文人曲家,主要是“乐工”。所谓“乐工”就是那些活跃在民间的昆曲专业演唱团体的人员,他们常常受邀到主人厅堂里演出,或在临时搭建的木缘堂中演唱,便有了一个专业的名称叫“堂名”。这种堂名的演出方式完全受制于人,随着需方市场的日益萎缩,乐意从事昆曲事业的人也日渐其少。面对后继乏人岌岌可危的局面,巴城的有识之士吴粹伦挺身而出,于1921年与志同道合者一起成立了“昆剧传习所”,抢救昆曲于危难之际,口授心传,诲人不倦,培养了一批又一批昆曲的精英人才,让血脉得以延续、衣钵依旧留存,对于奠定昆曲发展的后劲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如果说,来前我们对巴城是昆曲的发源地还有点疑惑的话,那么到此我们已经找到了令人信服的答案:第一个唱昆曲腔的黄幡绰在巴城,第一个拥有昆曲腔私家班的顾阿瑛在巴城,第一个把昆曲搬上舞台的梁辰鱼在巴城,第一个举办“昆曲传习所”的吴粹伦也在巴城。昆曲的这个优质基因在风光秀丽的江南水乡中不断汲取滋养,孕大而含深,缠绵而悱恻,经过跌宕起伏的不断淬炼,终于破茧成蝶、凤凰涅槃,以其独特的风雅意韵将中国戏曲美学推上了艺术巅峰。
在俞玖林工作室的后花园里有一个临水的戏台,当时我们就想,如果在这里进行昆曲表演,肯定会别有风味,可惜没有。但我们在下塘街“昆曲小镇”的照壁上,看到了昆曲《牡丹亭》中脍炙人口的经典唱段,一边写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另一边写着“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小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目睹这些熟悉的唱词,我们仿佛看到在那最撩人的春色里,杜丽娘与丫鬟一起游园,上演了一出亦真亦幻的伤春之情。只见她们明眸流转,裙裾飞扬,一袭水袖丹衣,一曲醉人惊梦,曲声、琴声、风声、水声、心声声声入耳,恍若穿越千年,犹如花绽蓓蕾,悦声悦色,悦心悦意,让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阳澄闸蟹的舌尖之美
“不为阳澄湖蟹好,此生何必到巴城”。巴城是闻名遐迩的阳澄湖大闸蟹的故乡。我对巴城镇开始并不了解,当年刚到苏州,朋友就邀我到巴城去吃螃蟹。螃蟹不是哪儿都有吗,为什么非要到巴城去吃呢?
朋友说,螃蟹确实到处都有,但阳澄湖大闸蟹确实非同寻常。一是青背。因为阳澄湖水质清澈,没有污泥,蟹壳始终呈青灰色,润滑有光泽。二是白肚。巴城湖区皆为浅滩,湖底长满了如板刷一般的猪鬃草。螃蟹爬行其间,就好像整天都被刷来刷去,一直都刷得很干净,贴泥的脐腹和爪壳几乎洁白无瑕。三是金爪。蟹爪金黄,坚实有力,因为长期在湖底的硬结泥土上爬行,早就练成了一身挺立横行的超凡本领。四是黄毛。脚和爪上的毛长而发黄,根根挺拔,色泽鲜亮。
《巴溪志》载:“土产著名者有阳城湖蟹,至霜降时渐肥硕”。清代戏曲家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说:“凡食蟹者,只合全其故体,蒸而食之,贮以冰盘,列之几上,听客自取自食,其好处乃是腥味丝毫不漏出蟹之躯壳,即入于人之口。”清蒸前,最好在每只大闸蟹的脐中插上一片老姜,在蒸具底部要铺上紫苏叶,这样可以消除螃蟹的寒气,注意把蟹肚腹朝上放置,以避免蟹黄蟹膏的流失。
听导游讲,当地人吃蟹还非常讲究,先要用醋、酱油、 姜丝、白糖调制好的蘸料,用以除腥去寒。然后拿出螃蟹,在卸下两个大螯后,用双手慢慢地去掰开背盖,将其放在盘中待用,然后逐一剔除蟹的胃、肠、腮、心等。
巴城人还真是吃螃蟹的行家里手。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人家祖先就是最早的吃蟹人。鲁迅先生曾称赞:“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很令人佩服的,不是勇士谁敢去吃它呢?”东汉郭宪在《汉武洞冥记》中虽有明确记载,但其中叙述的故事,远没有巴城民间传说来得生动。
相传几千年前,江湖河泊里有一种双螯八足,形状凶恶的甲壳虫。不仅挖洞使稻田缺水,还会用螯伤人,故称之为“夹人虫”。后来,大禹来到江南治水,派壮士巴解督工,因为夹人虫的侵扰,严重地影响了工程进度和质量。巴解就命人在城边掘条壕沟,并在壕沟里灌满了沸水,让所有胆敢来犯的夹人虫,全部被烫死在壕沟里,没想到,这时一个非常奇异的现象出现了,它们竟一个个地都变得通体透红、色彩鲜艳。巴解十分好奇地把甲壳掰开来,一股香味立马扑鼻而来,他忍不住咬上一口,谁知味道还特别鲜美,这样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很快就大快朵颐了起来。既然有人尝试了,大家也都敢吃了,于是这个人人畏惧的害虫就转化成了一道家喻户晓的美餐。人们为了感激这个敢为天下先的巴解,用解字下面加个虫字,称夹人虫为“蟹”,意思是巴解征服夹人虫,他才是天下第一的食蟹人。
因此阳澄湖大闸蟹早就名满天下。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更是风靡上海。当年巴城义隆渔行的老板毛兆龙,把自己在太湖边收购的大闸蟹,按等级和重量进行分装,并在蟹篓盖上用红漆写上一“毛”字。由于品质上乘,口味绝佳,这种“毛字蟹”一旦投放到上海市场,就被一抢而空,很受上海市民的欢迎,有的人还非“毛字蟹”不食。
上世纪80年代以前,阳澄湖野生大闸蟹的自然产量,就能够满足市场的供应。80年代后,随着需求的日益旺盛,进一步推动了人工养殖,特别到了90年代,螃蟹产业更是迅速发展,从个体到集体,从池里到湖里,从小规模到大规模,日新月异,轰轰烈烈地把巴城打造成了江南阳澄湖大闸蟹的第一镇。
“秋风起,蟹脚痒,九月圆脐十月尖”。巴城人瞄准时机,推出了一年一度的蟹文化节,以蟹会友、以蟹兴文、以蟹招商、以蟹兴镇。
也许是导游对这里的螃蟹文化非常熟悉,口若悬河,我们沉浸其中,听得津津有味,但也不免唇焦口燥、喉舌生津,此时不是吃蟹时,她讲得再多再详细,也只是画饼充饥、望梅止渴。导游似乎窥破了我们的心思,马上招来一男一女两名歌手,请他们唱了一首蟹歌叫《姐末游水采红菱》,女的开口就非同凡响,一下就亮出高亢的嗓音:“阳澄湖水清凌凌,姐末游水采红菱,煦红(格)兜杜雪白(格)腿。突然叫声‘阿依哇’,冷不旁螃蟹咬脚心。”男也不甘示弱,跟着就来了个“低音炮”:“郎唱山歌(末)为(仔格)啥哎,我晓得一只螃蟹一个脐(来)两根须,两只大螯八只腿,八只小脚(末)曲曲弯弯弯弯曲曲泥里(啊)拖。”这首民歌旋律非常简单,通俗易懂,吴语软侬,情调拉满,听得我们如痴如醉,绕梁不绝,以致在返程途中还不时地在心中回响。
老街市井的烟火之情
巴城老街呈东西走向,全长285余米,路面由花岗石铺设而成,两边都是明清时期建筑,屋檐向内挑,大红灯笼照,路上行人少,广告招牌妙,街道狭窄却紧凑雅致,仰望天空所见都是“一线天”。当年的许多南北特产曾汇聚于此,各地商贩也在此云集,老街上商铺林立,门靠门,地挨地,总是一种亲近无间而又密不可分的样子。
巴城老街以廊桥为界,分为东街和西街。东街主要有当年的老影剧院,虽然墙体斑驳,水泥脱落,但门楼上五角星依然鲜亮,非常醒目,年代感特别浓烈,就像我们家乡当年的电影院一样,见此我们也倍感亲切。尽管我们不知道当年这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这个空白完全可以通过我们的亲身经历进行填充。可以肯定的是,许多影片胶片一定会川流不息。这里不仅是巴城人主要的娱乐场所,也是他们刻骨铭心的美好回忆。
2005年4月,巴城镇党委、政府组建成立巴城古镇建设发展-🔥威尼斯0008Ⅴ(vip认证)-百度百科,对古镇老街本着修旧如旧、尽量保存老街原貌原则,随着春和面馆、龙云崌茶楼、书画苑、老街酒楼、阳澄宾馆等老字号的恢复营业,许多名人工作室也陆续在此落户,诸如俞玖林工作室、“一旦有戏”顾卫英工作室、玉面琵琶工作室等,他们都是通过自己独特的方式,在悄悄地为这条老街营造文化氛围。
其中,我们对作家杨守松的“醐途楼”最为关注。这是西街的一座明清风格的两进民居。门厅分别摆放着杨守松退休前和退休后的许多作品,包括《昆山之路》《追日》《大美昆曲》《昆虫小语》《昆曲大观》等。因为到了下班时间,工作人员直接将我们拒之门外,好在她挡在门口,也没忘了给我们作了简单的介绍:醐途楼主体是一个二层小楼,楼上是杨守松老师的书房,他经常会在这里写作;楼下则是雅集聚会的地方,这里常常是欢声笑语,济济一堂,曲笛缥缈,琴韵悠扬……
据说杨守松非常喜欢老街“心远地自偏”的这份安静,也乐于为许多文人墨客“结庐在巴城”提供帮助。2005年他接到人民日报社退休的书画家朱育莲先生的电话,希望能够帮忙在古镇找个地方,把自己收集的许多藏品展示出来。恰好当时巴城老街正在规划修复改造,在杨守松的牵线搭桥下,老街上的第一个文化场馆——玉峰古文物展览馆也就脱颖而出了。“一花引来百花开”。此后,王同宝书画收藏陈列馆、倪小舟的江南木雕馆、严健民昆石收藏馆、陈东宝的东宝笛馆等都“纷至沓来”,随着各式各样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内容一一呈现,让这里变得琳琅满目。
需要强调的是,我们在福星桥边上看到的龙云据茶楼,这可是个有来历的地方。主人叫武成龙,字云山,安徽合肥人。《巴溪志》云: “少壮从戎,历荆襄鄂赣,行伍有劳绩,旋任昆山飞划营领哨,后退隐巴溪。乙丑春(1925年),有兵警传来,龙受施董聘,保间里,风雪映掌,挥汗成雨,数日夜,始得安宁。后设茶肆于镇,命名龙云岷,取市隐作山居之意。民国癸酉(1933年)秋卒,年五十。”龙云据茶楼在抗日战争时期是新四军江南抗日义勇军交通员和昆山地下党接头的地点,就好像是巴城的“春来茶馆”,在保持交流沟通和联络顺畅方面,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发生在这里的神秘惊险故事不胜枚举。
冯骥才在《老街的意义》中说“村镇都是这样,一大片房子,中间有一条街,街上有店铺和作坊,有东西卖,有吃有喝,这条街很重要,供应这镇上居民一切生活之必需,自然也就是为这个群落的成长而输送能源的血脉了。”走在巴城的老街上,我们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看了许多江南古镇的老街,基本都是大同小异,但为什么我们还是那样的“读你千遍也不厌倦”?这是因为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条自己家乡的老街,每每走进江南古镇的老街,就会很自然地把它们叠加在一起,形成彼此呼应的同形替代,“青山一道同云雨”“老街何曾是两乡”,因为熟悉,所以我们对此最有感觉。
岁月逝去,那种随处可触的感觉在老街里仿佛无处不在,一条老街贯穿着我们整个童年,只要我们踏入江南古镇老街,当年的那些嬉闹与玩耍、渴望与梦想、追求与彷徨,就如人的生物钟一般如约而至、准时袭来。也许江南古镇老街就是我们对童年那种不言而喻的怀念情节的延伸、放大和升华,这也就难怪我们会如此这般地乐不思蜀。
瞬间熔铸的岁月之魂
中午我们在老街上找了一个快餐店,希望简单地解决一下温饱问题。抬头看到墙上挂着一张非常熟悉的照片《露宿街头》,我们便问老板,你们在店里挂这张照片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他不无自豪地说,有啊!因为这张照片的拍摄者就是我们巴城人!
应该说,在众多解放上海战役的影像资料中,《露宿街头》这张照片非常经典,影响也特别巨大。但关于这张照片究竟拍摄于何时、何地?拍摄的是哪支部队?是在什么情况下拍摄的?这些信息一直都没有确切的说法。好在,拍摄者陆仁生在生前留下了一份自述材料,这才为解开这个70年的谜团提供了一个关键线索。
根据他的介绍,1949年5月下旬,解放上海战役打响,在经历了一夜激烈的枪炮声之后,第二天黎明,上海市民推开自己的家门,惊奇地发现了最为震撼人心的一幕:解放军指战员们头戴军帽、衣不解带,齐刷刷地躺在阴冷潮湿的水泥地上,有的枕戈而躺,有的依枪而睡,有的紧紧地抱着武器,他们都整整齐齐地沿着道路两边一字排开,看上去非常感人,也非常壮观!
陆仁生时任华东野战军新华社前线分社摄影组组长,被派到20军某师,担任随军摄影记者。5月26日清晨,随着部队从浦东渡过黄浦江进入南市区(今黄浦区)。他说:“27日天刚亮,我得知进入市区的部队第一夜就露宿在人行道上,我就不顾一夜未睡的疲劳,很快地来到现场,唯恐失去这个大好机会。当看到现场情况,心情十分激动,为了解放上海,战士们英勇杀敌,甚至献出自己的生命。对群众如同对父母兄弟一样关心,不打扰他们。我在南京路西藏路以西地区战士比较集中的地方拍摄了这张照片。当时苏州河以北交战的枪声清晰可闻。”拍摄时间和地点非常明确,拍摄对象根据陆仁生之子陆晓格的推断,应该是20军59师,因为这支部队的前身是陆仁生在抗日战争时期参加的“江南抗日义勇军”。
老板告诉我们,陆仁生在1978年想写这份材料的时候,已经双目失明,是由他口述,经小儿子陆列嘉执笔记录完成的。写出来了,也就了却了老人家一直以来的心愿,他觉得自己这样可以瞑目了。陆仁生于1980年的春天去世。我们在叹息之余,很想去看看介绍陆仁生事迹的纪念馆。老板说好像现在还没有,但我们觉得应该有。老板看到我们面有失望的表情,赶忙话锋一转,告诉我们,你们不妨可以到航天英雄费俊龙的家乡去看看,那里应该有费俊龙情况的详细介绍。
我们赶忙打车直奔费家浜,远远地就看到田野里耸立“乡村不仅有着广阔的天地,还有无限的星空”的巨大标牌,仿佛“逗号”一般的建筑造型,让我们看到“星野小筑”,就仿佛置身于辽阔的星空,这也寓意着中国航天事业辉煌发展、永不停步。在参观航天科普馆时,我们对费俊龙父母看神六返回直播时母亲喜极而泣的照片,非常感兴趣,印象也非常深刻。
当地人告诉我们,费俊龙的家就在隔壁,但我们很想了解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看到了那一排排的一模一样的楼房,我们却不知所措,坐着乘凉的老大爷用手一指,那边上有个亭子的就是费俊龙的家。果然前面有亭翼然,走近一看叫“问天亭”。亭柱上写着“爱我中华龙飞天,观月神州美江山”的对联。我们轻轻地敲开了费俊龙家的门,这里是一个三层楼房的小院子。
其父不在家,其母在午休,费俊龙姐姐接待了我们。她说,费俊龙在家中排行老三,从小做事就非常认真。17岁时被招当了空军飞行员,1998年1月被选为中国首批航天员后,几乎很少回家,我们也特别支持他,希望他能为祖国航天事业多作贡献。2005年10月17日凌晨,在看到“神舟六号”飞船胜利返回地面后,我母亲确实落泪了,这张照片拍得非常真实。可能你们不知道,在10月12日庆祝神六成功升空的家宴上,我父亲也落泪了。她从影集里拿出了当时拍的照片,我们确实看到了费俊龙父亲在高兴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应该说,巴城古镇确实是一本厚书,一页一页翻开之后,惊喜迭出,精彩不断,惊叹不已。有古有今,有文有武,有雅有俗,有大有小,有远有近,一篇篇、一段段、一行行,字字肺腑,句句入魂,从容不迫,渐入佳境。这时,远处一只摇橹船,划开了水面,划过了心河,一动一静之间,一摇一曳之际,一如往常地描绘着巴城古镇江南水乡的浓郁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