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是三年前的夏天,我的一篇记写老友张昌华先生一段生活场景的小文,在某刊发表后不久,一天中午昌华给我打来电话,说周和平先生也读到了这篇文章,颇有好感,希望能同我加个微信,建立联系。周和平先生的大名早在十多年前我便知晓了,彼时他担任总编辑的《雅集》杂志我曾从友人处得到过一本,见其办得十分大气而由衷喜欢。能同这本杂志结缘,自然求之不得,随后我很快与和平先生互加了微信,且在很短的时间内收到了他寄来的几本厚重且典雅的《雅集》杂志。
就这样我与和平先生成为了朋友,通过《雅集》杂志和他每期撰写的“编辑人语”,我对和平先生独特、敏锐的选稿眼光,和文字里所透出的深厚学养,逐步有所了解并深为折服。相识后不久的一次友人聚会上,和平先生向我赠送了一本他为江苏画坛重量级人物宋玉麟先生撰写的人物传记《大道留真》。这部二十多万字的大书,我抽空认真拜读了,并写出了一篇试从几个层面进行探析的书评文章。拙文发表后,和平先生很高兴地将它转给了宋玉麟先生,蒙宋先生不弃,还在朋友圈做了转发。几日后和平先生告诉我,说玉麟先生主动提出要给我画一幅画,以示谢意。又几日再发微信来,说画已拿到,嘱我回宁时告知,以便他专门送来。因近两年我较多时间住在盱眙乡间,每次回宁也都是行色匆匆,以致宋先生的这幅墨宝在和平先生那儿存放了一年多的时间。其间和平先生给过我几次微信,说明这件事他一直放在心上。直至今年元旦过后,终与平先生见了一面。他将用报纸包好並贴了胶带的宋先生的画作交与我手,说画的什么,他未打开而无从知晓。回家后我小心翼翼地将画打开,并拍了照发给和平先生。这张画幅不大却诗意满溢的山水画,题为《春风又绿江南岸》,落款处题有“以家父笔意作 娄东玉麟”的字样。和平先生见照后即刻回信曰:“画得很好,是宋家笔法。祝兄新年全家好运。”我知道,和平先生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研究宋文治、宋玉麟父子的绘画艺术,分别给他们写过人物传记,他的这一评价言简意赅,令人信服。
通过这件事,我看到了和平先生身上的古风犹存,“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让我更深地读懂了信义二字。
(江南时报2024年1月25日见报)
还有一件事,让我对和平先生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元月五日那天见面时,他对我说起最近在为一位一年前故去的好友、苏州画家徐源绍先生筹备一个纪念画展。这项工作牵涉到方方面面,颇费心力,幸得友人们的帮助才做成这桩告慰故人的事情。过后不久我在《江南时报》上读到了他为徐源绍先生撰写的题为《永远的江南》的文章,这是一篇知人论艺的绝佳之作,不仅对花鸟画在中国的发展历史,和前贤们各自的风格特征做了精当的概括,更对徐源绍画作所体现的“妩媚多姿”的江南情韵做了深入细致的阐释。
而文中最打动我的是两处细节描写。和平先生在文中如此写道:“每次到苏州,只要时间许可,我喜欢到他位于南门的家中坐坐。这种见面,大都属于‘相见亦无事,不见常忆君’一类。”“每次去,我都会注意到他家墙上挂着的两张照片:一张是他父亲的,老先生一直在慈爱地注视着他的全家,并给来人以温暖。另外一张则是他的恩师张辛稼先生的……”和平先生在写徐源绍,而我却从这平实的笔墨中读出了和平先生这个人来——读出他的安静,也读出他的重情;读出他对所处环境观察的细致,也读出他对长辈及友人之师的恭敬。
记得著名作家范小青早些年在为周和平写的《大道留真》一书所作序文中,称周和平有“深厚的学养”,认为他选择宋玉麟作为写作对象是“慧眼识英才”。范小青与周和平是苏州大学的同窗,彼此多有互动,她的评价中肯且准确。和平先生自幼出生在苏州这方水土之上,长期受江南文化的熏陶和影响,在我同他不多的接触以及所能读到的文字里,已然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那种属于江南的儒雅、斯文与谦和。他待人诚恳而真挚,为文情致翩然而更重思想深度。
我们通常所说的江南,它应当是由地域特有的风气、风情和一个个具象的人所构成的。有的人来到你的面前,他的举手投足、言谈举止,甚至文章风骨,让你一下子就觉得他便是江南。我想说的是,周和平先生在我眼里正是这样的江南。
(2024年3月25日凌晨于盱眙天泉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