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在新加坡过年了,这将是我在新加坡过的第三个年。在我们老家,在哪里过年可是一件大事,记得前年我第一次在新加坡过年,过去报社的同事刘精源先生还给我写过一首诗:"岳家巷陌接星洲,学海通津任漫游。北望南洋春汛早,狮城正好看潮头。"精源先生胸有丘壑,应该是想借题发挥,因为吾乡再怎么看重,我这件事也不值得他专题赋诗。待我翌年再来,新冠接踵,天地变色,到处闭关锁国,只得就地过年。去年除夕,人在星岛,江城消息不时传来,同学、学生和故旧亦有中招,听春晚成龙唱"问我国家哪像染病",竟停杯投箸不能食,躲在一边哭了一场。今年春晚可能不会闹了吧,不管是在哪里,在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华人们的这个年都肯定要过得别有一番滋味了。
新加坡抗疫政策相对柔和,社区未隔离,企业不停工,-🔥威尼斯0008Ⅴ不停课,社会活动受限制较少,民众生活受影响较小,而死亡率特低,颇得全世界关注和好评。即便如此,新加坡今年的年还是会有一些限制,我印象比较深的就是每个家庭一天最多只能接待八名访客,拜年也尽可能只拜访两户人家。新加坡人拜年不送什么礼物,就送两个橘子,代表送吉祥。其实也不是送,而是换,你送两个给人家,临走人家回送你两个,礼尚往来,互道祝福。
新加坡人有个很重要的年俗叫捞鱼生,席间有一道用鱼肉和各种蔬菜配料制作的凉菜,吃的时候由一个人发号施令,大家就一起用筷子将盘子中的各式材料高高夹起,一边夹一边用广东话大喊"捞起!捞起!捞到风生水起,一年好过一年!"我参加过几次这样的饭局,但一次都没捞过,光顾拍照了。据说这是正月初七必吃的一道菜,这天又称作"人日",女娲造了万物,在第七天造了人类,这与《旧约·创世纪》里的记述大同小异。人们就在正月初七这天,用七种菜做成"七彩菜羹",慢慢演变成了现在的捞鱼生。可是今年,新加坡规定,捞鱼生时必须戴口罩,而且只能静静地捞,不可能搞得那么语笑喧呼了。
不过我参加的捞鱼生饭局,好像并不限于这一天,记得一次年夜饭就捞过。新加坡人的年夜饭,大都在餐馆吃。我曾经跟着《新加坡眼》的采编团队去天天渔港试菜,这家餐馆最便宜的一桌688元,最贵的6888元。我说的可是新币,折算成人民币要再乘以五。疫情肆虐,游客渐稀,新加坡很多餐馆生意清淡,但愿春节能够帮他们补充一点元气。
新加坡人过年还爱发红包,数额不大,一般也就十元左右,图个吉利,没有压力和负担。不过红包里的钱必须得是崭新的,老板给员工发,大人给小孩发。只要没结婚的就都算未做大人,据说七老八十了还有人给。这种发红包的习俗我老家湖北也有,不过好像只限于给亲朋好友的小孩发,深圳和苏州是公司的老板和高管也给员工发,和新加坡比较相近。前年春节,有客人从北京来,我们去一家叫做莆田的餐馆宴请,居然还收到了餐馆发的红包,记得好像是每人6元新币。
我感觉舞狮子在新加坡特别时兴,特别被看重,好像是新加坡过年的重头戏。我看到过几场舞狮表演,感觉他们水平很高,高得我好奇起来,跟几个新加坡人打听过缘由。原来新加坡本来就叫狮城,几乎每个单位、每个小区过年都要请狮团来表演。他们的表演可不是随意蹦跶几下,而是有障碍、有目标的采青表演。那种难度,没有一定的武功基础,没有一定的审美训练,是难以企及的。他们要越过重重难关,最后取得财宝,也就是一些青色的菜蔬,才能得到丰厚的红包。舞狮现场往往人头攒动,鼓声跟着狮子的节奏,或激越,或奔放,或伤感,或悲戚;锣和钹则配合鼓声,轰轰烈烈,喜气蒸腾,宛如看一场大戏。据说新加坡有300多支这种专业狮团,有上万人在这行业效力,形成了一种独有的青阵文化。而这种采青,据说源自清朝,取其谐音"踩清"以明志。新加坡的狮团也是从清朝末年就开始,脉气未断,赓续至今。
其实新加坡过年应该很缺少年味的,有人说过年不下雪就如同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可新加坡去哪里找雪?他们在炎热的天气过年,有点像澳洲在夏天过圣诞,总让人觉得不那么适愿,何况新加坡过年还只有两天假期,但他们却把年味搞得浓浓的:不管多么高大上的地方,一到腊月就都播放那些老掉牙的咚咚锵锵、恭喜新年的歌曲,你还别嫌弃这些老歌,我总觉得它们特别来气氛。还有他们贴春联,就是发财发财发大财那种,你也别嫌他们没诗意,正是这种俗,最应年景。背街小巷也张灯结彩,到处竖着高大红艳的财神爷,还有很多人扮演财神爷,见人就发一枚巧克力做的金币。最热闹的是新加坡的唐人街牛车水一带,那真是打扮得比天上的街市还令人惊艳,卖的年货堆成山,买年货的排成龙,还无论如何都不忘去买几袋香香甜甜的猪肉干,好像没这东西就过不了年!
很多朋友感叹说而今年味越来越淡,其实也不准确,再淡应该也淡不过以前那种"革命化的春节"。而今疫情未退,年味变淡也在所难免;平常年份的淡,指向的应该是一种传统文化的流失。然而一种社会文化,跟自然生态有点相似,只要不人为破坏,它就会慢慢恢复生机。不过没有一成不变的传统,它总要演化,总要流变,其间的保守与进步,也是互相关联,互相影响的,新加坡的年就是一个例证。